【叔雷】未来可期-QAZ.xx

TO：

    我时常思考，这个世界上究竟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人的一生又怎么不像一朵花，美丽至极、脆弱至极。

                                                                   迷茫之人

0.

    雷欧从坐在一片废墟之中，厚重的云层渐渐散开，太阳慢悠悠的来了，又慢悠悠的走了。随之而来的是大片云雨，伴随阵阵雷鸣，忽明忽暗的展示着这座一半已成为废墟的城市。



    这感觉不太好。雷欧手里握着什么，耷拉着脑袋，兴致缺缺的模样让身后注视着他的人更不好。



    雷欧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现在坐在这鲜血混杂着泥土的地上也没有什么不妥，倒真像个要饭的小乞丐了。



    他身体上也一定添了许多新的伤疤，雷欧坐下的地方，那块地的颜色明显的比周围深一些。医生和护士也曾抱怨过这个一周小住，两月大住的男孩子，仿佛把医院病房当成了他的第二个家。大住的时候更为严重，那些血袋就如同那个被列入黑名单的恶心的病人一样，需要不停的输送进他的身体里。



    这一次，估计也是要大住一次了。幸好医院搬了家，不在毁了一半的废墟堆里。



    雷声响起，雨水降下。大雨开始冲刷一片狼藉的H.L，不远处响起的警笛声也在提醒这场闹剧的结束，混着血液的泥土猛地被雨水冲刷出一股更令人反胃的腥臭。雷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坐下的地方像是给血水找到了一个归属，它们便肆无忌惮的向雷欧涌去。



    “我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儿，她很可爱，眼睛是漂亮的蓝色，就像大海一样...她扎了一个很俏皮的羊角辫，想必她的母亲一定是个性子开朗大方的母亲。



    “我和她相处了十七分钟后，然后我就找不到她了，怎样都找不到。我明明已经把那些该死的石头都搬开了、挪走了还毁掉了，可我还是没能留住那孩子。



    “史蒂芬先生，人的生命原来是这么脆弱的吗？脆弱到一根小小的木棍就能将人杀死……？



    “那这样，活着的意义又在哪儿？那个孩子哭着告诉我下个月就是她的生日了，她的父亲和她同一天生日。她说她想吃蛋糕、和父母一起去游乐园玩、她最后还会向双亲展示她练习了好几个月的舞蹈……”

    “可她已经死了。”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乌鸦围绕着这片土地飞旋，它们嘶哑难听的叫声淹没了二人的声音。



    少年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他失血过多的脸苍白的过分，像是许久没进食的吸血鬼那样虚弱的要死去。



    湿滑的泥土、浓厚的血腥味、盘旋的乌鸦，它们在这里扩大了存在感，令人窒息。如果不是身后的史蒂芬，他认为自己会死在这里，与这孩子一起，等待被人发现。



     史蒂芬就这样看着在地上挣扎的雷欧，“人是什么？”少年跌坐回地上，他僵硬地抬起头询问冷漠的男人。



    “这就是人。”史蒂芬手指着躺在废墟堆里的女孩儿。他看着雷欧：“生命脆弱、七情六欲是人的特点。”



    史蒂芬向雷欧走去，他对雷欧伸出手，眼神冷淡：“人很复杂，永远猜不透他们在想些什么，即使你面前站着一个被你打败了无数次的对手，你也不能轻视他们。你为什么能打败他们呢？那是因为他们不会运用自己的复杂性，更不会去猜测别人的复杂。



    “他们有勇无谋、他们有谋无勇；他们有勇有谋，给了世界和同类伤害，却忘记了还有和他们一样的的人，他们自负到暴露弱点。



    “一群活的比我们更为长久的怪物都懂得利用人的弱点来一击致命，而我们却只会傻乎乎的向圈套里跳，无论多少次，只要你是人。”



    雷欧伸出一只沾满污泥的手，紧紧握住史蒂芬的，用力到想要捏碎对方。



    “如果不信呢？”



    “不信？”史蒂芬一把拉起他，“支配你的是大脑，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在寻求后悔药。”



    “那你呢？”



    “我？”史蒂芬脱下自己的外衣又顺手将雷欧的上衣脱了，他半跪着为雷欧穿上外衣，重新遮住布满伤痕的身体。



    他说：“我，七情六欲免不了，生命脆弱是事实。人永远逃脱不了这两个词——除非你是那些老怪物，就是生命比人要厚不少。”



     雷欧看着他，补充道：“他们也有七情六欲。”



    史蒂芬笑了：“对，他们和人一样。”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眼前一黑，雷欧就在雨中顺着史蒂芬的手跌进他的怀里。



    乌鸦叫的更加欢畅了，打着转儿的在上空飞舞。



    史蒂芬在裤兜里摸了一圈，什么都没摸到后便伸手到衣服里摸了摸、按了按。他虚虚的抱着雷欧，眼睛在女孩儿的尸体上打量。



    “没脑子的东西。”他低声骂道。旋即抱起雷欧，脚底踩着少年的衣物离开，而他又在这废墟之中建造了座冰城。









1.

    少年闯入了禁地，镇上的人等了他十三日，所有人都认为他回不来了，众人在不断的叹息中为少年在墓地里立了碑。镇上的人都来参加了这场没有尸体的葬礼，那一天，天气晴朗，一派好风光。



    有人开始猜测少年的生死，苗头刚出现便被镇长一棒打死。镇长面容沉重的对着众人开口：“我明白你们的心情，我也是……失去了这样一个好孩子是我们镇上莫大的损失，可是，那是主的旨意，他需要这个孩子，他需要这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镇子里的人们抹掉悲伤的眼泪，换上一副欣喜的面孔，他们的喜悦就好像是恶性病毒一样，迅速感染了所有人。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少年的葬礼出现了这样的异样，他们的好孩子是被主唤去了，要他成为不受生命拘束的神了。



    在欢呼声中，突兀的哭泣声出现，这样格格不入的声音几乎是在出现的一瞬间便遭到众人的围攻。



    “呜呜呜……呜呜呜呜……”



    在众人不断的咒骂中，哭泣声愈发的大了，紧接着的是若有若无的呢喃：“好疼啊、我好疼啊……啊啊、救我，谁来救救我……我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啊！！！”



    呢喃逐渐变成嘶吼，人们被尖叫折磨着，耳朵竟是流出了血液。镇长是最先倒下的，接着，一个接一个的，他们跟着倒下。



    天气依然是那样，偶有微风吹过，太阳不骄不躁，天上白云朵朵。



    “什么是人？”



    尖叫平息，问题随着风消散。









    这场反复无常的高烧终于退去，体温回归正常的雷欧终于变回了大家眼中可爱亲和的好孩子。他吃饭喝药不再被是一根管子直达胃的喂法了，因为这个，史蒂芬破天荒的多睡了一个小时。



    “史蒂芬先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是错的，人——生来无错，可他们被染黑了，他们有罪。您知道吗？”



    悠悠转醒的史蒂芬刚一张开眼睛，就被孩子劈头盖脸的一大堆话砸晕了头。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茫然的模样让雷欧有了罪恶感。



    “你说什么？”史蒂芬眯着眼睛问。



    “我说您醒就好，还有，请您不要睡在床边。”雷欧回答。



    “真的？”史蒂芬打了个呵欠。



    “好吧，您为什么这样邋里邋遢的？”雷欧把头转开。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史蒂芬的心，他瞪大了眼睛，睡意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史蒂芬用了三四秒来消化，两三秒来组织语言，最后一个深呼吸平复心情。



    “你的三观有问题。”史蒂芬挑起雷欧的下巴，强迫对方看着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你作为我们莱布拉的核心成员之一，更是要懂得如何树立起正确的三观。不然，莱布拉可能会败在我们手上啊。”



    谁知道，一番尊尊教诲不仅没有让雷欧点头说对，还让他一把拍开史蒂芬的手并揪起史蒂芬的衣服。



    史蒂芬：这孩子是不良吗？动作这么熟练？



    雷欧：“你个卖队友的死鳖孙儿！！你把史蒂芬先生弄哪儿去了！说！不说我弄死你！！”



    史蒂芬震惊的不敢说话，他摇摇头，轻轻扒开攥着他衣服的手。史蒂芬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十来秒后，手机里传出扎普声音，他还在蹦迪。









    被通知未来几个月要暂住在史蒂芬家里的雷欧只是疑惑，并没有拒绝。



    因为他说要付房租，分期付款的那种。



    “一板一眼的守林人。”史蒂芬这样调侃他。



    “守林员先生是个好人，无可救药的好人。”雷欧纠正道，“过于迂腐，不懂变通的是我。”



    雷欧递给史蒂芬一张纸，史蒂芬瞧了瞧便折好收到口袋里。随后史蒂芬离开房间，过了一小会儿他又提着一个小箱子进来了，雷欧看见了上面的红十字标识，他抿了抿嘴唇后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您能告诉我那个孩子的父母来了吗？”



    “当然来了，谁愿意把自己的孩子当这座吃人骨肉的城市的肥料？”



    “所以……好吧，谢谢您照顾我。”



    “不用谢。”









    这个问题的答案，雷欧心中自然有数，不过他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来证实、认可他的答案。雷欧现下需要的不是一板一眼的至理名言，也不是苦口婆心的人生阅历，他需要的是一个人无声的陪伴，并适时的给予他一个点头说对的肯定。



    我们拯救不了一个开始自我否定又想把自己从沼泽里救出来的人，所以，安静听他们讲话就好。







2.

    雷欧来到史蒂芬家里的第一个星期。



    别说问问题，就连正常见面都是个问题。他在很早之前都有过怀疑史蒂芬作息的事，而现在已经石锤了，史蒂芬的作息规律真的很不稳定。



    “好吧史蒂芬先生，我想和您谈一谈。”雷欧拦住要出门的史蒂芬。



    “什么事？”史蒂芬瞧了一眼时间。



    “香水味太重了先生。还有您的作息，我觉得你可以稍微地在床上多躺一会儿？”



    “这就是你拦住我的原因？”



    “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我觉得这不算是问题少年。倒是你，应该说是你把我的睡眠时间都睡了也不为过，不过香水？那是必然的事件。”



    “……好。”雷欧目送史蒂芬离开。









    其实他还想要告诉史蒂芬，那天的昏迷是因为有抹残影，略过了史蒂芬钻进了他的身体。



    雷欧高烧不断的那段时间，他进入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身体里，被迫看着自己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最难以接受的事。



    被大雾笼罩的地方是一片很大很大的森林，森林与城镇相距三百米之处立着一块很大的警示牌，周围本有防护栏，但年久失修早已老化，轻轻一碰便成为土壤的肥料。



    跟许多无厘头的小说故事一样，男孩儿就是在人人勒令禁止前往的地方死去的。死相可怖。



    这成为许多人在恐怖故事上夸夸其谈的一个资本，他们添油加醋的说着这个故事，满意的瞧着孩子或是女人们钻进床上或怀抱。比起狼来了，这味催化剂更加有力见效。



    雷欧就在中年男人身体里见证了一所小镇的兴衰，他们亲自毁掉了自己得以生存的地方。



    这样的毁灭是他们一手促成，成为怪谈也是如此，人真的很奇怪。



    “人可真是复杂的生物啊。”



    雷欧猛地转过头，他看见一个通透的人站在门口，模样与他十分的相像。该怎么说呢，那大概就是幽灵了吧？雷欧翻看着刚刚照下的照片，除了房间摆设外，空无一人。



    幽灵先生向他飘了过来，围着他转了几圈。“你的眼睛是真的存在吗？为什么我在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我在你面前，你的眼睛里居然没有我。”



    这个幽灵有点烦人。



    准备好打求救电话的雷欧默默放下了手机，与眼前的幽灵默默的保持了一段距离。雷欧认真端详了一会儿幽灵，确定没有实质性的危害后，坐到床边，认认真真的回答了幽灵无厘头跳跃极强的问题。



    “至于为什么我的眼睛里没有你……我也不明白。”雷欧摆弄起相机，对着幽灵再一次进行摄影。



    雷欧把相机递向幽灵：“那你能告诉我了吗？你一直停留在我身体里的原因。”



    幽灵飘过来瞧着相机里空无一人的地方，他像是在叹息一般，浑身上下透露出悲伤二字。



    “因为我瞧见自己了呀。”幽灵如实回答。









    时下三月十六日晚十一点三十二，史蒂芬回到家中，他的手里有件脏兮兮的衣服。



    外面下起了雨，史蒂芬随手脱下自己六分湿的外衣扔在沙发上后，将那件脏兮兮的衣服丢进洗衣机。他吸了一口气，身上最后一点香水味在雨中冲刷干净。



    史蒂芬突然勾起了嘴角，眉眼柔和，他转过身去注视站在门口的少年。



    雷欧手里拿着毛巾：“您的生活作息是真的很不规律了，扎普先生原先也是这样的，直到差点身体虚脱才停止这样自残的行为……”



    “是吗？——是吧。”史蒂芬接过毛巾，他走过雷欧身旁时伸手拍了拍雷欧的肩膀：“很好，衣服自己洗吧。哦对了，还有我的衣服，它很娇弱，需要少年你用心对待它。”





    晚十一点五十八，雷欧洗完衣服后，准备回房睡觉。



    雨还未停，愈发猛烈地拍打这座城市。窗外还是灯火通明的一片。它们为了谁而亮？为了一个不归家的人亮着。雷欧心想。为何要亮？因为心中牵系着对方，从而留了一盏灯。



    这千千万万盏灯里，是否有一盏明灯是为了一个永不可能归家的孩子而留？



    “会有人为你留下一盏灯吗？”



   会有人为你留下一盏灯吗？在黑夜中为你拨开云雾，指引你找到归家的方向。



    “会。”



    幽灵先生倚靠在门上，他无比肯定地点了头。他说，有个人直到他死后几十年的时间里，每晚准时在那个时间点里为他亮起一盏明灯，等待一个不能归家的人。



    雷欧听见他的声音逐渐变轻，气音消失在空气里。幽灵又絮絮叨叨的给雷欧讲了很多很多关于那个人和他的事，他在讲这些的时候，整个灵体都变深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淡薄到一点点光照就能杀死的孱弱模样。雷欧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这个幽灵真的是太能说了，不过，在众多鸡毛蒜皮的小事里他得出了一个肯定：



    他很爱很爱那个人，同样的，那个人也很爱很爱他。



     “还有一个人，那个人为我点了一星期的灯。所以，我得来报答他呀。”



    “我找了他很久，就这样找他。只是中间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我搞掉了唯一能带我找到他的引子。”



    一个固执的家伙。雷欧把手伸进衣兜，他大概知道这个幽灵掉的是什么东西了，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上面会有他的姓名。



    噼里啪啦的打击声和炸起的一声惊雷掩盖了幽灵先生接下来说出口的话，雷欧现在倒是不太希望这么直接给出的答案。



    虽说能解决一件事是一件事，但人总是有个逆反心理。你把问题带给了我，我费劲心思来寻找答案，可你却要在下一秒把答案告诉我。有病吧。